一代天骄 第156章 给我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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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嗣音在厢房等待。

她换下带着潮气的衣服，擦干净雨水，玉露用木簪为她重新挽起一个素净的发髻。

小道童迟迟不归，雪芽有些忧心：“娘子，郎主给的那什么手信，不会有问题吧？”

若真是什么了不得的夫子，这么好的机会，早落在林妙云身上了，轮不到她家娘子。

林韬夫妇对林妙云的偏爱，他们做丫鬟的，看得明明白白。

林嗣音道：“不会。”

不管发生什么，她好像永远都是这么从容的模样。雪芽充满钦佩：“娘子沉得住气。”

林嗣音淡笑。

并不是沉得住气，而是知道如何伪装自己。前世她优柔寡断、忍气吞声，身边人为她豁出性命，到头来，没能救下一个对她好的人，自己也凄惨死去。

天色一点点变暗，厢房的门终于被人敲响，是那小道童的声音：“小娘子，洞主允许您求见。”

林嗣音起身：“多谢小师傅。”

小道童只道不敢。

他来道观几年，不清楚那些往事，路上遇到资历深的道士，方知华容公主与林家的隔阂。若是换作前两年，有人拿着这封手信上门，恐怕不仅见不到华容公主，还要被赶下山去。

也不知这得华容公主优待的小娘子，是什么来历。

小道童带林嗣音等往玄真洞走。雪芽几人不得进殿，被小道士安排在外面廊下等候，林嗣音独身走上台阶。

华容公主在大周对鲜卑的战争中立了大功，却不要赏赐，先帝把他对华容公主的补偿，都倾注在这玄真洞里。汉白玉的台阶，两侧木柱上有大师亲手雕刻的道教心经，转角供奉的神像都以金玉雕饰。

殿中点香，挖一池水，烟雾缭绕，恍然如天上仙宫。

有人在高台之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身影被层层叠叠的纱幔遮掩。

林嗣音道：“晚辈林嗣音，见过洞主。”

许久，才听见上方幽幽传来声音：“说吧，冒雨来观中寻我，所为何事？”

华容公主的心情并不好。

她不喜林家人的事，豫州许多世家都知道。林氏女求见，侄儿不仅不劝阻，还让她放人，说这是他母亲刚认的外甥女。

有点关系就要攀附，的确是林家人的作风，可她侄儿怎也跟着犯糊涂？

一见林嗣音，她就懂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娇花一样的病美人，不近女色如晏洵，也被勾得下了凡尘。

华容公主想，侄儿鬼迷心窍，她这个做长辈的，有义务点醒他。给些教训，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回去，告诉她家里人，他们之间的恩情早已了结，别再过来麻烦她。

林嗣音道：“晚辈久仰洞主大名，恳请洞主教晚辈学琴。”

华容公主几乎要冷笑出声。

果然是林家人的做派，一开口就提出这种无理请求，她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教这小娘子学琴？

她并不直接拒绝林嗣音，而是道：“收弟子讲究缘分，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我徒弟。这样吧，你先弹一曲，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天赋。”

林嗣音说好。

她的态度让华容公主有些诧异。自己的语气算不得好，换作寻常小娘子，早该觉得委屈。转念一想，林家人脸皮都厚，养出的女儿是这种性格，倒也情有可原。

过不久，两名婢女抱琴而来。

琴是好琴，桐木制作，鹿角灰胎，通体着栗色漆。只不过似乎封存多年，周身有薄灰，弦音也有些不正。

林嗣音并不在意，抱琴坐好，拨弄了一会儿琴弦，指尖泻出第一个音节。

有人掀起纱帘一角，淡淡投下视线。

晏洵并未离去，他就坐在华容公主对面。

本疑惑她为何来紫清观，他现在知道，是林家又给林嗣音出了一个难题。

理智告诉他，帮林嗣音的方式有很多，不必事事留心，何况她还没有给他明确答复，但晏洵没动。

林嗣音弹了一支陌生的乐曲。

琴棋书画，是世家子弟从小就在学的东西，晏洵也会抚琴。他的琴声与他的人一样，挑不出任何错，独独无法倾注感情，离人太过遥远。

晏洵熟知许多琴谱，却从未听过这支曲子。前调缠绵悱恻，像有情人倾诉爱语；中调潺潺切切，抒发离别之思；一声铮鸣，琴音倏然变得复杂，哀痛、踌躇、悲苦，甚至带着金戈铁马相撞的肃杀之音。

这并不像大师的传世之作，恰恰相反，传递的情绪太多，致使琴声显得乱七八糟，稍有不慎就会出错。在林嗣音的弹奏下，却又在乱中撞出和谐。

晏洵抬眼，有些怔忪，华容公主跪坐在对面，泪流满面。

眼泪浸着华容公主端庄明丽的面容，她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这支曲子叫什么？”

林嗣音笑笑，说：“我不知道。我问过教我的先生，他说他想不出来，若真要命名，那就叫‘青冢’吧。”

前朝有位女子，被送往匈奴和亲。她后来死在草原，坟墓上年年长满青草，被后人称之为“青冢”。

华容公主：“教你的先生？”

“我不知他是谁，他自称是琴师。我年幼时，他在我居住的道观借住，时常在院中抚琴。见我有兴趣，便说要教我学琴。”

林嗣音自小养在道观的事，华容公主略有耳闻。她眼里燃起希冀：“那后来呢，他人在哪里？”

“他已仙逝。”

那点微末的光彩，如冬日草原上的枯草一般，被一把火烧得干净。

林嗣音的声音轻如润玉：“先生来道观借住时，身体已经不好。有一年冬天，吴郡异常寒冷，他把我叫到书房，问我愿不愿意学一支他作的曲子。我学会了曲子，他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也许是身体到了绝路，也许是不再留恋人间。

那是林嗣音第一次面对生与死。她与琴师的相识太过短暂，甚至没有开口叫过一声“师傅”。后来遭遇的变故太多，这段短暂的记忆，也被她深深埋在心底。

华容公主撩开纱幔。

脸上泪痕未干，让她看起来有些狼狈，她却毫不在意，颤着声音对林嗣音道：“好孩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