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之灼华 第 75 章 第七十五章

陵容见眼前躺在塌上的人，形销骨立，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横生，活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妪，“皇后娘娘。”陵容轻轻开口。

皇后微微扭头，用浑浊的双眼看向她，“你来啦。”

“皇后娘娘大费周章，不就是想要臣妾走这一趟吗，臣妾怎会不来呢。”陵容含着笑道。皇后是个聪明人，她清楚自己的处境，却仍旧不肯交凤印，这一定不是她在负隅顽抗，只不过是为了引陵容过来罢了。

皇后轻笑了一声，“皇贵妃果然聪明，最是善察人心呐。”

陵容也回以一笑，“娘娘过誉了，臣妾不过是在娘娘的悉心教导下，才稍遮掩了三分天资不足，显得不算那么愚笨。”

皇后仔细打量了她一眼，“皇贵妃也太谨慎了，本宫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又何须故作客套？”

“无论娘娘是否相信，没有您就没有臣妾今日的心性，忍耐也好，克制也罢，都是血泪换来的教训。”陵容缓缓地道，她低眉顺眼，长长的羽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臣妾也不妨直说，自入宫来，从没有一刻，臣妾敢放松对娘娘的警惕。否则臣妾也无法好生保全自身，和臣妾的四个孩子。”

皇后畅快地笑出了声，脸上的神色骤然显露出几分原本的光彩，她掩饰不住眼中的赞叹，“安陵容啊安陵容，从前你刚入宫时，处处表现出勤谨奉上的模样，本宫都看走了眼，只当你是个空有美貌的花瓶，所以才不甚在意你。倒是没想到，你看本宫是从始至终都看得如此透彻。怪不得今日你为赢家，本宫输得不冤。”

皇后的目光飘得很远，“在这宫里，本宫真是难逢敌手啊。其他人要么是些庸脂俗粉，连皇上都看不上眼的，要么如姐姐那样空有美貌却无心机的，亦或是莞嫔，美貌心机有余心性却不足为惧。”皇后看向陵容，“唯有你，美貌，心机，心性皆为上佳，才配做本宫的敌人。”

陵容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无丝毫的躲闪，“皇后娘娘错了，您不是败给了臣妾，您败给的是您自己。皇后娘娘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女中枭雄，在家中时不得宠的庶女身份，还能一路披荆斩棘成了中宫皇后，人前一副端庄大度的模样，鲜少有疏漏。哪怕是后来三阿哥，四阿哥接连折损，娘娘您也从未放弃过希望，还在寻求生机，三阿哥不行了就换四阿哥，再不成还有喜贵人肚子里的孩子，您的果决冷清，非同常人。”

陵容继续道：“可是您的成长经历也注定了您最后的失败。您很难去相信别人，去把背后托付给同伴。或者说您没有同伴，对于您来说，无论是齐妃，喜贵人，祺贵人亦或是三阿哥，四阿哥等等，她们都只是您的工具，您的下属。不中用了，就换下一个。可是您错估了人性啊，皇后娘娘一次次不留情面地舍弃，难免寒了人心，到最后身边也没了可用之人，孤掌难鸣，又如何成功？”

皇后对此颇为不屑，“你也说了，是他们不中用。既然不中用，本宫何必费心巴力去挽救废物？妇人之仁，难成大事。”

陵容并不否定她，“娘娘，不中用的人也是您自个儿选的啊。您一边需要用他们，又怕他们太伶俐太能干不受您的控制，所以汇集于娘娘身边的，都是一群庸才。您又如何能指望他们能有多大作为呢？”

“皇贵妃对本宫的剖析倒是精准，可是你自己呢？本宫最不耐看你这幅貌似恭顺的模样，你心里头的狼子野心，本宫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皇后骤然被陵容戳破心思，心中也不免有些恼羞成怒，“你步步为营，魅惑了皇上和太后，一点点让太后与皇上跟本宫离了心，做得滴水不漏。就连扳倒本宫的最后一步，你都借了莞嫔的手来，自己半点不沾。你倒真是沉得住气。”

皇后想着陵容的脸上看到惊慌失措的表情，可是她注定失望了，陵容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没有被戳拆的羞恼，也没有洋洋得意。

“皇后圣明，在这宫里从来如此，利益相同便可暂时结党，莞嫔对您的恨不比臣妾的少，既然有人可用，臣妾何必自己脏了手呢？”陵容道，她嘴角的笑就如春日里的绽放的花，明艳动人。

“呵，皇贵妃说话做事一向藏头露尾，如今倒是肯说实话了？”皇后不无讽刺地道。

陵容浑不在意，“皇后娘娘久居宫中不出去，身边的人又几乎都被打杀了，怕是消息也没从前灵通了。太后前几日已经下了懿旨，赐婚臣妾的幼弟和乌拉那拉家的二小姐，只等两个孩子到了年岁便成婚。”话不用说得太满，皇后是聪明人，她自然知道太后此举用意，怕是等到自己薨逝，太后和身后的乌拉那拉家就会转向推皇贵妃为皇后。如今事已成定局，陵容自然不用怕她。

“呵，本宫还没死，你们倒是就急着安排本宫身后的后位了。”皇后的精神有些不济，她费力地大口喘了喘气，“登上后位又如何？安陵容，帝王无心，你到时候就知道了，哪怕身处高位，也不过是你独自一人，于顶峰孤独度日，本宫在天上会看着你，看着你如何步本宫的后尘，日夜与孤寂相伴。”

陵容傲然一笑，“皇后娘娘请放心，你便在天上睁开眼好好看着吧。”陵容所求的，从来与皇后不同，可是即使说给皇后听，她也不会明白的。所以陵容也不再多说什么，便行礼告退了。

帝王无心，陵容又何尝对他有意啊。

陵容走后，皇后爽快地交出了凤印，此后没过多久，景仁宫皇后薨逝的消息也传来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宫中也早就准备好了素白的装饰，不多时便换好了。陵容也换了一身素净衣衫，只着素银钗并白色绢花，忙着处理皇后的丧事。皇上得知消息，一声长叹，还是赐了皇后谥号为孝敬恭和懿顺昭惠庄肃安康佐天翎圣贤皇后。

丧钟响起后，无论真心与否，人人都得在脸上带着哀思的模样，否则便是不敬。中宫生前最后一段时间，颜面尽失，景仁宫无人踏足，可是死后的哀荣却是一个不少。这哀荣给的却不是她乌拉那拉宜修本人，而是给她的后位，给她的娘家。人死如灯灭，却连最后的一丝体面都不属于她自己。

不知道皇后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切，会不会怅然？陵容心中不禁感叹道。

宫里的嫔妃不仅要忙着给皇后哭灵，还要忙着去寿康宫为太后侍疾，太后的身子愈发不好了。弘瑞与温宜带着弟妹，连书房都不去了，日日在寿康宫陪着太后，可是这也没能让太后的身子稍微好转过来。

太后躺在床榻上，形容枯槁，已是弥留之际了。说起话来也是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底下的孩子们受不住，经常偷偷跑到殿外抹眼泪。太后对几个孩子，特别是弘瑞，都是真心实意的好，弘瑞的眼睛都哭得红肿了，她见不得疼爱自己的太后受病痛的折磨，在她面前慢慢流逝掉自己的生命。

太后知道大限将至，只留了皇上和陵容，其他人都谴了出去。太后强撑着道：“哀家快不行了，你们也别难过，人固有一死。皇帝，这些年来，皇贵妃的行事…哀家，看在眼里，如今…如今后位空悬…皇贵妃，可…可堪大任，哀家去后，皇后之位，交给…皇贵妃，哀家放心。”

“太后…”陵容红了眼眶，声音已哽咽了起来。

“皇额娘，您会好起来的，别说这些话了…”皇上也道。

太后轻轻摇了摇头，“不必说这些话来哄哀家，”又对着陵容道：“好孩子，好好照顾皇嗣们，不要让哀家失望。”

“是，臣妾定不负太后期许。”陵容沉痛磕头道。

太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好啦，哀家想跟皇上单独说几句话，皇贵妃先退下吧。”

陵容恭敬地磕了三个头，才起身退下，把空间留给了这对母子。

殿外的嫔妃宫人们跪了一地，直到午夜时分，太后阖上了双目，也结束了这个几乎整个人生都浸淫在皇家的女人最后的生命。皇后与太后接连离去，宫中的丧服几乎没来得及褪下又再穿上了身。

皇上为其生母亡逝大为悲痛，缀朝三日跪于灵堂前。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再悲伤也不得不返回朝堂，继续政事。直到皇后，太后相继发丧结束，陵容才有机会得以喘息休息，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新做的宫装穿在身上都显得有些宽大，晃晃荡荡的。

陵容几人也一直在开导孩子们，以防他们悲伤过度。生老病死是世间常态，唯有活在当下，过好眼前的日子，才不辜负此生，也不辜负逝世之人的遗愿。

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春去秋来寒来暑往，时间是抹平悲痛最好的良药，再激烈的感情在时光的冲刷下也会逐渐趋于平淡。服丧期还没过，朝堂上又在嚷嚷着，后位空悬不利于后/宫安稳，还请皇上早下决断。大多数人心中也都清楚，陵容两子两女傍身，本就位同副后，摄六宫权，此时荣登后位，水到渠成。

可是也还是有人唱反调，朝中还有人谏言，皇贵妃是汉军旗的，不适宜登后位，请皇上三思，若是宫中嫔妃里没有适合的满军旗人选，可重新在公卿之家中则优选择，迎娶入宫，以继后位。

皇上被此番言论气得不轻，当即扬声道：“住口，立后，立何人为后，是朕的家事，你们竟敢对朕的家世指手画脚，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皇上息怒。”众朝臣跪了一地，皇上已经许久未在朝堂之上发这么大的火了。

皇上从龙椅上起身，背手而立，“皇贵妃，恭淑端惠，协理六宫，乃至后来孝敬宪皇后病中摄六宫事，皇贵妃也一直是恪尽职守。朕看在眼里，太后亦看在眼里。太后逝世前曾亲述，皇贵妃担得起中宫之位。尔等岂敢质疑朕与太后的决策？”

皇上指了指那几个带头攻讦陵容不配后位的人，“皇贵妃纯孝，朕早就与她提及封她为后之事，皇贵妃长跪于朕面前，请朕暂且不要下封后的旨意，非得等到给太后和先皇后守完孝，服完丧。朕感念皇贵妃的恪纯之心，才一直没有正式下旨，却不曾想到朕与皇贵妃的一番心意，却别有心人误会了！”

“朕为了成全皇贵妃的心，封后的旨意可以先不下。但是为了堵住你们这些不忠义之人的口，抬旗的旨意要先下了！”皇上朝着底下道，直说得带头的几人俯首在地不敢抬头，“传朕的旨意，安氏一族，忠心为国，朕即日起赐姓安氏一族安佳氏，抬入满军旗镶黄旗。安比槐赐镇国公爵位，皇贵妃的生母林氏晋正一品镇国公夫人诰命。”五⑧16○

皇上环顾了四周，问道：“还有人有异议吗？”

“皇上圣明。”文武百官皆低头应和，无人敢再与之为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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