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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交代的,‘严师出高徒’,不要因为师傅的严格而与师傅闹别扭,那样就是自绝出路的。
因而青木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仍然没有出手打师傅,这已经很难为他了。
回到家娘亲嘘寒问暖的,问他吃喝可好,活累不累?与师傅和徒弟的关系处得合意不合意?
青木一脸的哭相,与他当年当兵未遂的表情,如出一辙,怪吓人的。
看到这样的表情,娘亲就有几分明白,儿子对学木匠已经很失望了。
小妹和二鬼也过来好言安慰,小妹逮一条小蝙蝠,用绳子拴着,拿给青木观看。
“哥哥你笑啊,蝙蝠跟你玩你都不笑吗?学木匠很不开心吗?”
二鬼走了过来,先是对青木能够走出去学木匠欲与肯定,再往下就是说,‘万事开头难’,千万不要灰心丧气,今后木匠手艺学成了,带出一批学徒,像鲁班一样百世流芳。
“二鬼,你不知道,你哥现在确实想干事了,确实有雄心壮志在血液里升腾,可是这个死老头子太狠了,学会了手艺就被他打残了,你哥也不怕被他打残,主要是太伤自尊,我不学了,请你们一大家原谅我,我检讨我不是一个成器的人。”
“我尊敬的青木哥,希望你这次不要让二老伤心了,他们对你的前途伤的脑筋已经够多了,换上任何一个父母都会吃不消,如果在这个时候,你说木匠不学了,娘亲无疑又要起痧子,我又要给娘刮痧子,爸肯定不同意你不学木匠,他跟大老粗几夜未合眼就是筹谋你学手艺的计划,一旦成为了空谈,他老人家肯定要跟你玩命,到那时我们家又是鸡飞狗跳,闹得不可开交。”
果然不错,娘亲在爸面前提到青木有可能不学木匠了,咱这孩子不是学手艺的料子。
爸的反应,确实如二鬼预想的不差分毫。
爸闻听母亲之言,他下巴气得歪了几下,眼睛里充了血,鼻孔里出的都是粗气,手颤抖将握着的铁锹铲在一棵老红柳树边上旁生的一棵小红柳树上,小柳树顿时段成两截,溅出如血一样的汁液。
他哪里肯,花了大米又加上牲口,学一天就不干了,这家怎么亏得起?
爸要打青木哥了,这是他第一次打自己的孩子,一点经验都没有。
他找来一根牛鞭,先将青木踢倒在地,然后再踏上两脚,举起鞭子就来挥儿子的葫芦头。
青木傲然挺立,打吧老子,如果打我能使你获得一定的成就,我情愿你多打几下,我不还手。
爸的无情鞭,一鞭下来就是一道血痕,爸根本不管儿子是不是吃不消,只管一遍遍地抽。
娘亲从河边洗衣回来,见此情景,她把衣服篮子扔了,胳膊张开,哭喊着来护青木。
“你这死老头子你想打死他吃肉啊,我的儿啦,你可恶的老子下手不知道轻重,你也不躲躲,死老头子你有种连我一起打死吧!”
爸的无情鞭指着娘亲说∶“都是你惯坏了他,你这死老婆子不是好长家的。”
娘亲见老头子今天是发了疯了,已经不认人了,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甩了,她的语气软了下来:“打孩子也不是这个打法,他不去慢慢来开导他去嘛。”
娘亲将僵持不下的青木拉了起来,哄着他说:“小稍子你去学,有吃有喝的,比家里的生活好多了吧,你老子也是为了你今后有口饭吃才叫你学的。”
吃喝上青木是认可了,吃的确实不错。
“那你为什么不去呢?”
青木愣了一会神,又去学木匠了。
郭木匠只做棺材,别的木匠活与他一概无关。
他认为其它的木匠活是那些不配做一流木匠的匠人做的,那些下而吧唧的小爪爪们,大爷我赏给他们一口饭吃,大凡做棺材木匠的都是上上的匠人,单做棺材一样就够他干的了。
这一带人,什么事都可以不急,但做棺材是个不能含糊的事情,人到了五十岁,就划算着做棺材了。
如果哪一个人到了死的时候才急急乎乎做棺材,就被人说成是一个可怜的人,到了这一天棺材还没有做好,等做好了刷上油漆,还不是急坏人了。
父亲认为棺材木匠是个长久有活干的人,也是个比较吃香的木匠。
父亲也在五十多岁时,去老山扛了一棵柏树,做了一口,也是郭木匠做的,说他和娘亲哪个先走就哪个先睡。
为了这口棺材,父亲去了崂山,总共瘦了二十多斤肉,回到家他的胡子长得家里人都不认识了。
父亲认为做棺材的木料不能是杂树,所谓杂树就是成不了大才的树,比如刺槐,练树都是上不了大材的杂树,这主着后辈们不好,穷家最不济也得用松木。
娘亲说:“死老头子,你肯定先走,这是你的棺材,你一定得请油漆师傅好好地油漆一遍,搁你牛棚里收着,你进出都能看得见,想得出那一天到来,把你被放在里面,我放声歌唱:“老头子你终于走了!”
“老婆子你就这么巴不得我死嘛,我活着与你有什么妨碍?还记我不给贡川饭吃那点小事,你的气量不大嘛。”
爸果然请了张油漆来家油漆,批灰刷漆,左一遍右一遍,直到粉刷得泛着釉彩,用两条长凳杠着,上面铺了一块大红洋布,巍峨雄壮地矗立在爸牛棚的边缘。
爸每次进出都要摸摸棺材身,好像是他每天的功课。
老牛走棺材边上过,也要把屁股往棺材身上摩擦一下,但始终都保持着力度,使棺材丝毫不受震荡。
爸允许老牛在他的棺材上蹭蹭痒。
这里把棺材说成是寿期,请木匠做寿期是要选择一个大喜的日子,木匠到家开工一桌成席饭,结工一桌成席饭,这是做棺材木匠的优厚待遇。
做别样的木匠是没有这样的礼遇的,爸劝青木跟郭木匠学做棺材时就这样劝他,这样的手艺吃喝多好,没干到几年就吃成了个胖子。
爸认为只有胖子才算是个有福的人,吃喝差都成不了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