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家的冲喜娘子 第415章不公

处理过潘家的事，钟妈妈和陆鸣兵分两路。钟妈妈回西赵，代表江荻、陆通，给从前跟着江荻读过书的那些人，诸如陈富贵之流，送了文房四宝，以鼓励那些人继续努力读书；陆鸣则去了夏家庄、许家湖镇，按照陆通的吩咐，接了几个人。

两边忙完，天色还没黑，一行人乘船北上，以最快的速度追赶，在城门落锁前进城。

陆家这里，见钟妈妈和陆鸣的，自然是陆父，但招待安顿众人的，却是董氏。钟妈妈回过陆父的话后，董氏便客气地请她去厢房说话。

说话是客气话，实际是对账。

扫过便是进了厢房，依旧恭敬的董氏，钟妈妈没有客气，坐到案前，翻阅董氏提前准备好的账本。董氏的买卖并不大，两年多也只有七本账簿。钟妈妈快速浏览了一遍所有账本后，随意抽了一本出来，左手翻账右手打算盘，当真算起账来。

从翻阅到算账结束，统共不到一个时辰，钟妈妈最终断言：“账没问题。”

董氏微讶，建议：“妈妈不需要把账本拿走仔细核对一遍吗？”

作为江荻的助手，江荻有多少财富，钟妈妈最清楚不过。

她知道，董氏这里每年的几百两银子，对江荻来说并不是很要紧。不是很要紧的东西，江荻偏嘱咐了要她过来对账，这就说明董氏这份孝敬，江荻有非要不可的原因。

钟妈妈也是高门大户里的待过的，她起初以为是嫡庶之故，可到了陆家一看，又十分不像。陆敏姐弟规规矩矩地称呼姨娘，董氏这里对她这个管事妈妈人前人后都是一张脸。

如此规矩的庶出，江荻又为何非要这份孝敬呢？

钟妈妈疑惑着却没说出来，回答董氏的问题：“重要的我已经看过了，这几本账没问题。”

董氏两眼不解，钟妈妈也不解释。

董氏刚才如果有仔细看她，就该知道，钟妈妈刚才不管翻到哪一本，凡到了黄杨木的进出价时，停留的时间都多一些。钟妈妈不懂更多的，只打听了黄杨木的价格，然后和这本上所有的黄杨木对了下价。那价虽有变动，但基本停留再合理范围内。

好比一石米，正常年景，一千两百钱和一千一百钱都是可以的，两吊钱则说明有问题，反之则不然。

当然，也有例外。

瞧，钟妈妈压根连弯都懒得绕，直接：“账本没问题，除非这是假账。”

董氏立即否认：“那不可能！我这人不大聪明，但我有自知。和大夫人也处了几年，大夫人什么人，我也知道一二的。我什么人，大夫人也知道的。”

“夫人，似乎很信任姨娘。”

“这个，妈妈可错了。”董氏毫不犹豫否认，而后解释，“大夫人呢，觉得我还有几分能耐，便同意我做买卖。可我是有便宜不赚就难受的商人，总想占着情分沾大夫人、大爷的光。”

钟妈妈：……

想占便宜还可以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吗？

也可以。

这位董姨娘不仅想，而且说出来了，但是，夫人不允许。所以收孝敬，所以让她查账，以此来告诉董姨娘，我不同意。

董氏的确不傻，还有什么不懂的？

换个角度说，都是送礼，送谁不是送？送给江荻，江荻和陆通给她的庇护，绝对不比外人少，她还是没吃亏的。但是，她一旦做了错事，危害到自己事小，坑了一双儿女，那就得不偿失了。

因此种种，董氏就是想，也只是憋着。

聪慧的人，知道如何取舍；强大的人，会克制自己的**。自认小慧、小强的董氏，在经历了董家落败、在经历了男人靠不住的“现实”后，十分珍惜和江荻之间的合作，不会做出打翻她和江荻友情小船的举动。

假账，她不可能去做。

钟妈妈听完了董氏的自剖后，心底翻涌着不一样的感受。只她到底告诉自己，这是另外一种罢了，和自己无关。这种她习惯了多年的情感一出，钟妈妈及时离去，没有和董氏进行更进一步交流。

可惜这是她的个人愿望。

查完了账，就该收银子了。次日天明，董氏一早陪着钟妈妈去钱庄取银子。看到存钱的银号是徽州人士董青青时，钟妈妈眉眼一跳。

姨娘虽在官府有报备，但姨娘是没有户引的。

熟悉律法的钟妈妈，出于安全问题，出了钱庄便问董氏：“姨娘用自己的名字立银号，是如何做到的？”

董氏起初没明白，直到钟妈妈指着户贴，她才笑道：“哦，这个啊，不是我的，这是我去世的胞妹的。董家只有我们姐妹，妹妹去了后，就剩我自己了。在招婿和过继之间，我爹一直犹豫不决。又不想被那些族人打扰，就对外放了话，要给我招婿。我爹又怕我将来反悔想嫁人，便留了妹妹的户贴。若我想出嫁，便以妹妹的身份出嫁。”

“令尊是个好父亲。”钟妈妈如是道。

这一点，董氏十分认可，却也十分愧疚：“可我对不起爹，没守住董家家业，在我爹过世后，还让两个孩子从了父姓。”

钟妈妈就问：“既然心存愧疚，为何还要这么做？”

董氏眸光带着忧伤，却坚定地表示：“因为，活着的人更重要。”

钟妈妈精神一震。

活着的人，更重要？

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董氏，没有注意到钟妈妈的不同，她继续说道：“陆家是读书人家，董家是商户。姓了陆，我儿子就可能有前途，我女儿就不需要走我的路，可以嫁进大户人家做夫人太太。”

等她说完，已回神的钟妈妈非常难得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可我觉得，女子若能像姨娘这般有能耐更好一些。”

起码自己可以掌握主动权。

董氏轻笑，道：“妈妈这话我也认可。只是，人这一辈子，也就是几十年的事。不是被逼无奈，何必像我这般辛苦？”

“做官家太太也有官家太太的难。”钟妈妈以自身经历，说着最真实、却很少人相信的事实。

“嗯，官太太没准也难当，但我没当过，真的不知道是啥滋味。可我知道，做商女有多难。”说完后，没被那些困难压倒的董氏，低喃，“我只是给我的孩子更好的机会，等他们长大，可以有的选择。不要像我这样，根本没的选。”

最后这句，又把钟妈妈说到无言。

这天下对女子就是这般不公，不说别人，就是钟妈妈这半生也是一样。身为女子，她们能做的选择其实非常少。当走上唯一可以走的路时，她们只能义无反顾地把那条路当成最好的路。

钟妈妈那条路，她走过了，把自己也搞丢了。

忽然间，钟妈妈好生羡慕董氏。在前行的路上，董氏起码还有儿女要去在乎。不像自己，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