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家的冲喜娘子 第141章阎王

郭娘子倒抽一口冷气，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提及从前，江监生满目苦涩。他不想说，可他不是那不讲道义之人，在郭娘子的追问下，只好一一道来：“当年的调令，最开始让我去戍边。”

郭娘子飞快地打断他，道：“这个我知道，统共一天不到黑，阿荻就磨了顾籍，你门就回来屯田了。时间有限，你捡要紧的说。”

江监生道：“我们到了后，才知道为何边防军不带家眷。西宁堡北边与河套接壤之处，边防军靠巡防守卫不过来，军营更是三天两头遭破坏。因此，别说家眷了，军营的口粮，都是伙夫每日往返去西宁堡现取现做的。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就准备第二天让周氏、小莲母女三个天亮再回西宁堡。”

然则，对方也摸到了军营的规律，伙夫晚上取粮归来，一早趁着所有人都在，再做第二天的饭。偏那一夜夜深之际，他们出动了同样多的人，去抢大家的口粮——

不是为了赚那点口粮，就是让边防军日夜难安，让大明防不胜防。

当时江监生自身都难保，何况去保护妻女？好在江荻求了顾籍，江慕又拖了顾籍连夜去了边军军营，盼着一早就能将江监生接回来。

二人远远听见动静，快马加鞭过去的时候，许多士兵都受伤了。

江家的人，被大家护得紧紧的。

江慕下马，直接护着江监生，顾籍呢，只护着边防军。边防军渐渐不支之际，一个疏忽江莲被掳走。周氏求江监生和江慕救人，他们俩根本没这能力。且边防军基本带伤，更无人肯跨境。关键时刻，周氏只能求顾籍，按照顾籍的要求发了誓后，由顾籍这个非军户，越边疆，把人追了回来。

虽说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但这事于江莲名声有碍，便无人声张。

至于誓言的事，江监生和周氏都没对外人说。江慕知道这个誓言，所以，他的观点就是，阿荻要是有事，周氏必须死的。所以，江荻病重之际，他也没疑心到周氏身上。毕竟，没人会那么傻，搭上自己的性命却害另一个。好好活着，不比什么都好？

听了江监生提起的国网，江莲抱着被抽破的衣袖，缩在墙角，目带恐惧地看着顾籍。

周氏挨着打，听了誓言的话，哭诉：“我没忘记，我记得。啊！大姑娘一病，我就衣不解带地照顾她！顾籍——你啊！我没有害她，还尽心尽力地照顾她。”

尽管疼得撕心裂肺，周氏还是耐着性子解释。

因为不说，更惨。

江莲得到周氏的启发，随即高喊：“江荻没有事，她好好的，不信你自己去看！”

不知道是打够了，还是这话好使，顾籍收了鞭子，道：“我知道。所以，我只给你们点教训，没有伤人性命。毕竟，我还得给我们家阿笛积福呢。”

这么说着，顾籍看二门。

二门很快被打开，露出江荻笑容满面的脸颊，还有她那娇脆悦耳的声音：“小哥！”

顾籍张开怀抱，任江荻扑了进来。

毫不避讳。

江莲的眼眸一缩，随即垂了下去。

郭娘子也觉得不妥，上前去拉江荻：“哎呦，我的闺女啊，你都嫁人了呢，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呢！”

经她提醒，顾籍才意识到妹妹已经和郭娘子一般高了，还梳着妇人的发髻。只一瞬，顾籍的眼睛就红了，他放开江荻，轻声道：“我们家阿笛，嫁人了呢。”

这是曾经，他们全家只要一想，每个人都眼红、每个人都想揍那不知名的臭小子的画面。只可惜，事到临头，他们家人，没一个人在。

而他这个唯一活着的哥哥，竟然直接错过了妹妹的出嫁！

在海上漂泊的时候，在别的国度奋力杀敌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他知道，妹妹一定会等他回来的。结果，他没想到妹妹会有做不得主的时候。

拂去江荻喜悦的泪水，顾籍心痛地说：“妹妹受苦了。”

江荻拼命摇头，她说：“我不苦！小哥才辛苦！我听青山哥，你们这一次特别不容易，死伤过半。小哥，出海太危险了，以后不出海了，好吗？”

因为出海，顾籍错过的，不止是妹妹出嫁，闻言，他珍重地点了点头，应诺：“好。”

江荻欢呼声中，陆通追了上来。

郭青山和江慕，顾籍都是认识的。唯一陌生的这位瘦弱的年轻人，看自己妹妹的眼神又是那样不同，他是哪个，不言而喻。

陆通察觉到顾籍的视线，忙上前见礼，口内呼：“小哥。”

身子垂到腰际，全礼。

顾籍怀疑他知道了什么，眉心一跳。

不管是妹妹告诉了他，还是他自己猜到的，这个他未曾相识的妹夫，都不是蠢材。这一点，总算叫顾籍心里好受了一点。只有一点点，顾籍不客气地明知故问：“你是哪个？”

陆通起身，道：“小子——”

他才开了个头，江荻已插话：“小哥，他是我夫婿，名唤陆通。我当时病着，是他娶了我，给我冲好的。”

江荻熟练地做着维护男人的事，就像在江慕跟前维护陆通一模一样。

只是顾籍不是江慕，闻言，顾籍道：“阿荻，我赶了三天的路，今天也没吃早饭，这会儿饿得不行了。”

江荻立即就丢了陆通，唠叨顾籍：“小哥怎么又不听话了！你非得折腾你和我一样这个不能吃，那个也不能吃吗？哎呦，好麻烦。这几天都没怎么吃，得先喝软糯的粥，你又喜欢吃粳米……”

絮絮叨叨的，江荻还拉郭娘子忙活，别说后背都红了的周氏，就是陆通，江荻也不管了。

妹妹还是从前的妹妹，确定这一点后，顾籍心情好了些许，便和江监生赔礼：“人我打了，这气也就消了，江伯父可以请大夫给她瞧一瞧了。”

江监生：……

说完，顾籍又去看江慕和郭青山。不用多言，这两位一个说：“我去前面看看。”

一个道：“我也去。”

顾籍就这么闯进来，江监生丢了所有跟了进来，外头的学子还不知怎么说些什么呢。江慕是要安抚，郭青山则去给顾籍擦屁股，别有什么影响才好。

郭青山又多想了。

顾籍登门，自然是客客气气地自报家门。江监生听闻他到了，丢下学子去见人是真的。而后，顾籍只表示要见江荻。非常怵他的江监生，自然把人带去后头，让另一个厉害的人——郭娘子来接待。这是江监生的盘算，他没想到的是，顾籍进了后院，立即就换了张脸。

换了张如同阎王一样的脸。

眼下，江家东厢、江荻的屋子里，陆通便对着这样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