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皮的脸一沉:“李山东,你这是话里带刺儿,别以为我听不出来,日本人看我顺眼怎么了?你小子有气找日本人撒去……”
李山东上前一把揪住橘子皮的衣领:“你再说一句?我不把你揍出屎来……”
橘子皮不甘示弱:“怎么着?想打架是不是?你动我一下试试?你橘爷又不是被吓大的。”
宋怀仁厉声喝道:“都干什么?都干什么?当着东家的面儿就打架,还想干不想干了?”
张幼林对橘子皮挥挥手:“到前头找王经理开钱去吧。”
“是,东家。”橘子皮又对张幼林哈哈腰,他从宋怀仁身后绕过去,狠狠地瞪了一眼李山东,拉开门进了前厅。
张幼林回到北屋,不一会儿,王仁山也进来了,他随手关上了门,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愁云密布。
这车药墨运到城外的抗日根据地总算是解了那里军民的燃眉之急,出于对荣宝斋安全的考虑,吴雪谦设法开辟了另外的运送渠道。张幼林个人出资开办的这个制墨作坊一直在小鬼子的眼皮底下坚持到抗战胜利,这是张幼林及岳明春、王仁山和荣宝斋的伙计们这些普通的北平市民,在民族危亡的重要时刻冒着生命危险为国家所做出的贡献,理应载入史册。
荣宝斋刚开门,街上还没什么人,一辆人力车在门口停下,一个老乡下了车,他抬头看了看门楣上高悬着的匾,站在门口喊起来:“三娃子,赵三娃……”
李山东迎出来:“大清早儿的,你喊什么,找谁呀?”
老乡赔着笑脸:“兄弟,我找三娃子。”
李山东上下打量着他:“三娃子?没有。”
“怎么没有呢?四叔说就是在荣宝斋啊。”老乡犯起了嘀咕。
“叫什么?”
“噢,姓赵,大号儿叫赵三龙。”
“嗨,你早说呀,他出去了,没在铺子。”
“那您给三娃子带个话儿行不?他媳妇病了,又拉又吐,想叫他回去一趟。”
李山东点头:“行啊,你放心吧,我一定把话儿带到。”
赵三龙回到铺子,他一听说媳妇病了,立刻忧心忡忡,站在柜台后面一阵阵地发呆。王仁山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膀:“三龙,我都听说了,现在西边儿不大干净,闹‘虎列拉’的人不少,我劝你……还是别回去了。”
赵三龙犹豫着:“经理,四叔让人带话儿来,准是绣花儿病得不轻,她哥那年打鬼子落下残疾,腿瘸了才退伍回家,是他在照顾绣花儿,我不放心啊,还是想回去一趟。”
“西边的病不好说,我是怕你也……唉!”王仁山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走到账柜前拿出些钱塞给赵三龙,“那就快去快回吧。”
赵三龙还没来得及跟经理说声谢谢,宋怀仁就在铺子外面大声吆喝上了:“都谁在呢?赶紧出来卸车!”
一辆拉着面粉的大车在荣宝斋的门口停下,宋怀仁神气活现地从车上跳下来。
王仁山诧异地来到门口:“怀仁,这是……”
宋怀仁拍拍面口袋:“一个日本朋友帮着弄的,经理,我宋某人混好了,大伙儿也跟着沾光。”他伸着脖子向铺子里张望了一下:“三龙,一会儿给东家送两袋去。”
赵三龙、李山东出来扛面粉,钱席才站在慧远阁的门口艳羡不已:“瞧人家宋怀仁,可着北平城的人都在吃混合面儿,他愣能搞到一车白面。”
旁边古渊阁的魏掌柜凑过来:“哼,还不定怎么来的呢,吃黑心食?让他们得噎嗝!”停顿了片刻,魏掌柜像是想起了什么:“我说钱大伙计,你们陈掌柜的到底怎么着了?”
提到陈福庆,钱席才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唉!在日本宪兵队灌了辣椒水儿,陈掌柜的也奔六十的人了,身子骨哪儿经得住这个呀?他儿子把家里的金条全拿出来了,可日本人不买账,人家要的是《四明山居图》,嗨,我就纳了闷了,日本人怎么就知道陈掌柜的手里有《四明山居图》呢?”钱席才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还不明摆着吗?”魏掌柜朝宋怀仁努努嘴,钱席才这才恍然大悟。
不过,在宋怀仁看来,他对陈福庆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黄公望的这幅《四明山居图》是陈福庆在崇外岳王庙的晓市上花二十个铜子“捡漏儿”捡来的,这个底儿他可没跟日本人透,还在井上村光那儿说了不少好话,争取到了好价钱,可陈福庆就是不买账,死说活说都不拿出来,那就没辙了,只好以“通共”的罪名拿进宪兵队,这是和日本人较劲的必然结果。
陈福庆的儿子比他爹明白,一看势头不对,赶紧就把画交出来了,还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给宋会长磕头,看在宋会长当年在慧远阁待过的分儿上,无论如何把他爹救出来,下辈子就是给宋会长当牛做马也在所不辞……
《四明山居图》终于到手了,宋怀仁未敢耽搁,当天下午就送到了井上村光的办公处。
井上村光双手接过《四明山居图》,他戴上雪白的手套,把《四明山居图》缓缓展开,口中喃喃自语:“黄公望的大作,太美妙了!”他欣赏了良久,才恋恋不舍地把画放下:“宋先生,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黄公望是元四家之首,此君于仕途绝望之时归隐山林做了隐士,浪迹江湖,‘其侠似燕赵剑客,其达似晋宋酒徒’,就在这种任意率真之中成就了千古画名……”井上村光闭上眼睛,沉醉其中,他仿佛回到了遥远的元代,和黄公望君一起豪饮、舞剑,携手优游林下……这样的生活也是井上村光梦寐以求的,他盼望将来战争结束了,自己也能过上这种自由安逸的隐士生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