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琪觉得,老鬼子肯定是受到了什么严重刺激,所以才会忽然情绪那么失控。
可能有什么事会使他大受刺激呢?
除了从欧洲战场上传来的不利于日军的战况消息,难道还会是别的什么事吗?
王文琪一做出此种判断,心中暗喜,甚至也涌起了一阵大的激动。但他装出木讷的漠然的样子,一会儿随着老鬼子的手望向地图,一会儿将目光收回,表情卑恭而困惑似的望着老鬼子。
老鬼子终于发问了:“你的,明白?”
王文琪低声回答:“太君,我不怎么明白战争的事。”
老鬼子对他的回答明显不满地“嗯”了一声,后退一步,不错眼珠地瞪着他又问:“你的,不相信我的看法?!”
王文琪立刻“特鬼子”地将头一低,双腿一并,姿态更加卑恭地说:“尊敬的太君,我不敢。正因为我不明白战争的事,所以我百分之百地相信太君的看法。我认为,太君您不但是一位皇军中杰出的实战指挥官,而且还是皇军中的一位军事思想家、观察家。您的看法,那一定是正确无比的。”
老鬼子听着听着,脸上渐渐浮现起微笑了,拍王文琪的肩,拍王文琪的脸颊,连说:“很好,很好。你的,立场大大地好!”
那时王文琪内心里,喜悦和激动过后,心波还未平静,随之又生出有悲哀意味的感想来——欧洲战局发生了那般巨大的变化,德意法西斯国分明已处于战役劣势,败象显现,可自己这个并不真的是农民的中国人,竟然一无所知!及时知道的话,自己起码会早喜悦几个月啊!这几个月里,他的日子就从没有过任何喜悦,除了为保全性命而经受的提心吊胆,再就是因所受的误解而感到的委屈和郁闷!
老鬼子又盘腿坐下了,命王文琪坐他对面,换了一副面孔,和颜悦色,推心置腹般地说,王文琪既然相信他的看法,那么作为他的也是大日本皇军信任的朋友,就理应替他将他的正确看法告诉更多的中国人,使更多的中国人也深信不疑。
王文琪保证自己会那么做。
“麦子的,水稻的,明年,皇军要求多多地种。违抗的,死啦死啦的!”——老鬼子又声色俱厉起来。
王文琪说:“太君请放心,我们韩王村的人,没人敢违抗。别的许多村,我也通告过了,农民们都表示服从。”
老鬼子说:“鸡、鸭、鹅,狗,还有猪的,必须统统的养!狗肉的,皇军也大大地爱吃!各种蛋类,营养的好!皇军在中国,营养要加强加强的!”
王文琪频频点头,连说那是。并且小心翼翼,试探地说,中国农民们养是没问题的,他们本就愿意养。但能否考虑,皇军不要全部征收,也给农民们留点儿,以使他们长期保持养下去的积极性?
老鬼子微笑了,说那当然可以。王文琪说的道理,他当然是懂得的。说他希望以后看到的情况是——皇军根本不必各村去搜。说抢的不好,有损大日本皇军的形象,也不符合“大东亚共荣圈”的远景。而应该是中国农民们按时地、定量地、主动地送到军营里来。说到了那时,他将向上级要求,长期驻守这一地区,将县城当成他在中国的第二故乡。他要像派驻总督那样经常各处视察,奖励良民,惩罚逆民,同时留意散落于中国民间的字画、古物。他承认他对中国的那些东西喜欢之至……
王文琪显出很向往的样子,说但愿那样的时候早点儿到来,那真是太美好的前景了。
副官轻轻推着佐艺子进入,老鬼子终于结束与王文琪的长谈,向佐艺子招招手,佐艺子心领神会,当着王文琪和副官的面,乖乖地坐到老鬼子怀里去了。老鬼子低头亲了她一下,挥挥手,王文琪也心领神会地起身,随副官默默退了出去。他忽然因为亲眼看到了老鬼子与佐艺子之间的猥狎之态,因为自己与佐艺子之间也发生过那种难以对人启齿的关系,而感到全身肮脏似的。
晚饭是副官陪王文琪吃的,未见清酒,菜也只不过是一盘日本罐头肉和几碟小咸菜。那副官一声不吭,也不看王文琪一眼,只顾自己大口大口地吃。吃罢,才双手横放左右大腿根那儿,冷冷瞪着王文琪,看他吃。
王文琪被瞪得赶快往口中又扒了几口饭,也放下碗筷不吃了。
“你的,胆敢背叛大日本皇军的话,我的,亲手一刀劈死你!”
副官恶狠狠地抛出几句话,猛起身而去。
王文琪愣了愣,径自笑了。他一想立刻就明白了——看来鬼子们有些担心他们的对华“圣战”的前景了。
他高声唱起歌来。刚唱半段,门嘭的一声开了,副官站在门外,喝吼地禁止他唱。尽管他是用日语唱的。
那一夜,他睡得极好。在日军的军营里,他从没有哪一夜没做过噩梦。而那一夜,不但无梦地一觉睡到大天亮,还由于睡得打起鼾来,自己将自己憋醒了两次。
第二天一早,也没有哪一个鬼子招待他吃早饭,空着肚子就被几辆摩托送回了韩王村。
七八天后,罗队长带几名武工队员深夜来到了韩王村,召集包括王文琪在内的“内部人”开了一次会。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不过奉上级指示,向各村的“内部人”传达欧洲反法西斯战争的战况。
王文琪问罗队长:“既然通知我也听您传达,那么我还算是咱们‘内部人’啰?”
罗队长说:“当然啦!我当着他们的面郑重宣布你为咱们村的‘内部人’,你又没做什么不利于抗战的错事,更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咱们中国的坏事,谁敢不拿你当‘内部人’看?”——说罢,不明所以地扭头望韩成贵。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